这日暮色四合之时,王娡瞧见夏青喜滋滋地走向太子妃内殿,但因脚下的步子太急,忘了门槛,整个身子竟直挺挺地扑了进去,“砰”的重重一跌,旁人听着都觉得生疼,不过夏青又顾及颜面,硬是龇牙咧嘴地忍着痛爬了起来,还不忘整整衣裙。
王娡在远处看到这滑稽的一幕,忍不住举袖大笑,但笑了几声后,心中又陡然起疑。夏青是愚笨,可这个殿门她走了无数次,就算步子再快也不至于狼狈至此。
果然,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分,夏青才缓缓走出,她在殿门前站定,大声咳了一声,如此大的动静,自然引来大殿内外的宫娥与黄门们的纷纷回头,待看清她的打扮时,众人皆满面惊诧。
而对于大家的反应,夏青显然很是得意,她斜扫了一眼手拿扫帚的王娡,唇边快速掠过一抹讥讽,旋即一壁晃动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钏,一壁施施然走向院中。
大家不知夏青这是唱的哪一出,团团把她围住,七嘴八舌道:“夏姐姐,你这衣服是新的吧,这个淡蓝色真好看。”
“夏姐姐,这枝蝴蝶流苏簪衬的你更加美艳动人了。”
……
夏青宛如一个主子,受着宫娥们的恭维,却毫无羞耻之色。
王娡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,夏青的这番刻意打扮,咋一看还算好看,然而或许是为了更吸引人,故施了过多的胭脂来粉饰妆容,反倒让她的精心装扮弄巧成拙。
王娡留意到夏青腕上的镯子可是价值不菲,没想到太子妃为了留住太子,竟能把如此贵重之物割爱予他人。
这时,一小黄门匆匆进来通禀,“太子殿下驾到。”
闻言,夏青快速地理了理了衣服,轻移莲步去恭迎太子。
当宫娥们把汤与菜一一奉在太子殿下的食案上时,夏青便迫不及待道:“娘娘体贴太子殿下读书劳累,便亲自做了这道鲜笋狗肉汤,帮助太子殿下补充体力。”
夏青说完,太子妃缓缓看了王娡一眼,王娡会意为太子舀了一勺汤在碗中,但太子看都没看便皱起眉头道:“狗肉太腥,本王吃不下。”
夏青并不气馁,又殷勤道:“这道是五彩鲤鱼片,是娘娘亲自挑选的新鲜鲤鱼,太子尝尝。”
王娡忙夹了一箸鱼片放太子碗里,太子抬眸看了王娡一眼,冷面道:“鱼刺都不挑让本王如何入口。”
王娡咬了咬唇,低首道:“奴婢愚笨,还请太子殿下恕罪。”
夏青见太子面沉如水,一时茫然无措,忙看向太子妃求救,可惜太子妃并未看清眼前的情势,她依旧容色淡淡,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头上的碧玉金凤簪,笑吟吟道:“夏青还不赶紧地伺候太子殿下进膳。”
夏青面上一喜,才要靠近太子,太子却怒气更盛,站起身道:“本王没胃口。”
言罢拂袖转身,走了几步后回首扫了一眼夏青,厌恶道:“愚蠢奴婢,自作聪明,本王最看不惯庸脂俗粉那一套。”
此话一出,夏青哆嗦着跪伏在地上,浓厚的妆容更显惨白僵硬,而太子妃早已软软地跌坐于席上。
月室殿内,栗姬悠然地躺在凤榻上,春薇在旁轻摇手中的梅花合欢扇幽幽扇着风,恭声道:“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啊,一早就知道任凭她太子妃如何折腾也是枉费心机。”
“前几日太子去她宫里用膳,本宫是一点都不担心,就凭她那姿色容貌还能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。”栗姬得意的说道。
春薇笑着应道:“可不是么,太子妃为了得到太子殿下的恩宠,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,听说先是找了一个口齿还算伶俐的奴婢伺候太子,再后来又把自己身边的夏青给推出去勾引太子,结果却是丢尽颜面。如今也算让她知道了,在这宫中谁才是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。”
栗姬柔婉一笑,赞许地看了春薇一眼,又不免有些忧心:“听说那个伶牙俐齿的婢女还算有几分姿色。”
春薇一笑:“奴婢见过,也不过是看着清秀一些,登不了大雅之堂的。”
听罢这话,栗姬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凤眼。
那日太子恼怒离开长亭殿后,太子妃哭的梨花带雨,双目红肿,但仍是难疏心中怨气,她见跪在地上还装无辜的王娡,怒气更甚,纤长指尖直戳王娡面门斥道:“本宫真是看走了眼,原本以为你是个伶俐的,却没想到是如此蠢笨之人。枉费我还想让你留在太子身边侍候呢?”
夏青在一旁煽风点火道:“娘娘待你不薄,你非但不感恩却故意让娘娘在太子面前受尽侮辱,你居心何在?”
一记脆响的耳光落在王娡颊上,太子妃一脸怒色,“说,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害我,是栗姬,还是另有他人?”
太子妃东怨西怒,王娡只能默然以对。
夏青是太子妃身边伺候最久,也是最得脸的宫娥,加之太子妃一向怯弱胆小,遇事总会让夏青帮着出主意,时间一长,夏青便自恃是太子妃的心腹,说话做事都格外放肆。
王娡这般无言忍辱让夏青愈加嚣张,她从旁劝太子妃:“娘娘,这样的贱婢不如赶出宫去,免得她再去祸害旁人。”
太子妃扶着额头想了想,恨声道:“本宫所受的侮辱要让她一点一点地还回来,从今日起,宫里所有的粗活脏活都留给她,也不许她再踏入殿内半步。”
夏青勾了勾嘴角,轻蔑地看了王娡一眼,转顾太子妃:“娘娘,难道今日就这么放过她了?”
太子妃冷眼瞧着王娡,幽幽切齿道:“今夜你就在殿外跪着赎罪吧。”
跪在长亭殿外天青色的石砖上,膝盖上的痛一点点的逼进身体里,看着夏青扶着太子妃从她面前得意地走过,王娡漠然视之,却心生怜悯,虽然她进宫时间不长,但却早已看清宫中的女人,她们一味想着以色争宠,却不知色衰爱弛,尤其是太子妃表面上看着艳丽,却是绣花枕头,愚蠢至极,这样的女人,她根本不屑与其争风吃醋。